王家鼐:普通一兵远征记
1944年冬,贵州独山失守,抗日大后方的西南危急,举国震动,舆论哗然。青年学生义愤填膺,纷纷要求走出课堂,到抗日前线杀敌报国。成都九所大学除金陵女大外的八所大学,就有千余名学生报名投笔从戎。各报不断以“一寸山河一寸血,十万青年十万军”的大字标题,报道青年学生请缨杀敌的消息。国民政府提出“青年学生去印度远征,接受盟国军援,组织机械化军,从缅甸打回祖国”的号召。经过严格体检,我们八百多名大学生参加了“远征军”。
1944年12月下旬,体检合格的大学生们在后宰门广场集中编队,准备出发。成都各界代表和从军学生的亲友、同学齐来欢送。大家一起放声高唱“工农兵学商,一齐来救亡。拿起我们的武器刀枪,走出工厂田庄课堂,到前线去吧,走上民族解放的战场……”等抗日救亡歌曲。同仇敌忾的炽烈气氛,弥漫广场。欢送行列中有一位女高音登台歌唱:“去吧,兄弟呀!去吧,兄弟呀!我望你鲜红的血液,染遍祖国大地的自由之花……”激昂深沉的歌声,使满场征人、亲人都感动得热泪盈眶。欢送会后,同学们分乘数十辆卡车,在沿途街道的鞭炮送别声中,驶往新津军用机场。大家在车上谈笑风生。有的同学触景填词:“破浪乘风,荷戈上道,斜阳有意来相照。他日丹心照汗时,忠魂浩气存芳草……”
我们到达新津机场,已是黄昏。匆匆吃过欢送会上散发的点心,又按五十人一组重新调整编队,依次候机。我所在的一队于晚上九时许,登上一架美国的C—46运输机。除一身衣服和简单盥洗用具外,什么也没有带。大家在机舱内背靠舱壁相对席地而坐。“去吧,兄弟呀”的女高音,老是在我的耳际回荡,思绪万千,不禁联想起从军前夕,王达非老兄对我的殷殷嘱咐,想起他的“深院氍毹秦舞急,豪门丝竹郑音多……”“愿结同心挥热血,黄龙痛饮酒千觞……”等愤时慨世的诗句。当夜将近十一时飞临昆明,皓月当空,滇池在望。飞机顺着机场灯光跑道平稳着陆。我们被送到机场附近一排排简易的军营安宿时,已经过了午夜。军营营房灯光昏暗,搭起的木竹通铺,要挤着睡下一百多人。
第二天早饭后,我们这批大学生新兵,就在一个上午分批坐上十几架运输机飞往印度。发给每人三个馒头两个包子、两人一壶开水当作午餐。领队还带了些镇静药剂,说是飞越喜马拉雅山“驼峰航线”时,飞机要上升到六千至八千米。当时的飞机,没有恒温恒压恒湿的“三恒”装置,飞越驼峰,是对一个人身体健康状况的严峻考验。因头天晚上大家都没睡好觉,早晨的“夹沙饭”又没有吃饱,我只吃了两个包子,我们这一队中午才上飞机,飞越驼峰时,我便成了几位“昏厥患者”之一。临近驼峰前,有位美国军人从驾驶舱走到机舱查看,询问大家有无不适感觉,他和我左邻的一位同学交谈了几句。这位同学的英语较好,一问才知是川大外文系的,名叫丁耀瓒,抗战中期从上海辗转来到成都就读川大。将近下午三点,我们在印度北边的汀江机场降落。一下飞机,立即由美军驾驶的军用卡车,把我们送到十几公里外的兵站。
12月的印度,下午紫阳高照,近似四川的仲夏季节。到了兵站,进入一幢有纱门纱窗的营房。领队人宣布:除了留下手表、戒指、钢笔外,把衣服全部脱光拿在手上。随后就列队赤身走出营房,把脱下的衣服全部甩进路边一个正在燃烧着的火坑。先依次领取香皂、面巾、浴巾,进入一间有许多喷头的淋浴室洗澡后,再依次按身材领取内裤、汗衫、衬衫、军装和鞋、袜各两套,毛衣一件,军帽一顶,水壶、挎包各一个。最后,又用卡车把我们送到几十公里外铁路旁边的军用帐篷住了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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